《严肃的男人》影评:杀死薛定谔的猫

发布时间:2025-04-06    来源:纵览网

正如电影海报里所选取的场景,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学老师戈普尼克站在屋顶上修理那该死的电视天线的时候,灼人的日光晃的人眼晕,他的心里,此刻一定最能理解,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之前还过着大多数中年人那样平淡甚至乏味的按部就班的生活,突然之间,所有事情都难以理解的发生了变化。那些平淡无奇的小事,被莫名其妙的无限放大了,跟他毫无关系的问题,却把他逼到了最郁闷和最被动的境地。好端端的妻子,毫无征兆的突然走来跟他说不再爱他,要跟他离婚,与一个老鳏夫私奔,而这个鳏夫莫名其妙的就因为自己的一点小意外而车祸身亡,更加无法理解的是,自己还要为他的葬礼掏钱。自己的弟弟则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有时又偷偷跑去赌博,直到警察找上门来。儿子用自己的名义购买昂贵的唱片,并且只关心该死的电视能否接受到自己喜欢的节目。而女儿则只知道闹着要洗头和参加各种聚会,只希望厕所里的叔叔可以被赶走。自己的一个亚洲学生,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希望贿赂他修改成绩被拒绝,而试图栽赃威胁。


即将盼来的升迁,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匿名举报信而变得扑朔迷离。还有恼人的各种与自己根本毫无关系却像黏在身上的蜘蛛丝一样扒拉不干净的骚扰电话。一切的一切,所有平凡的事情,似乎一下子瞬间都开始与他作对。困惑不已的戈普尼克,不得不去寻找犹太教的圣人拉比们寻求解答,三次问道,却得到了更加模拟两可的回复。戈普尼克的生活,变得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隐藏的冲突,让这个教了一辈子研究“不确定性”量子力学的大学老师的生活彻底陷入了困惑……


我们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我们应该如何去认知我们生活的世界?这些终极的问题,一直是人类不断求索而至今无解的。传统的科学,总是强调严谨的逻辑,世界是有一个十分严谨的法则所统治的,从亚里士多德到牛顿到爱因斯坦,他们以科学的方法一步步往前推进了我们对事物的认知。但是,却不得不发现,摆在面前的问题永远比解决的更多,以至于终于陷入了科学的逻辑悖论里而难以自拔。


同样是一个严肃的科学家,薛定谔却突破性的用了一种“反传统”的理念来为传统科学的发展困境提出了一种可行的解决思路。在他看来,一切“确定”的逻辑推导,都是由一系列连贯的“不确定”的前提决定的,也就是多元平行时空的概念。薛定谔提出了一个实验,将一只猫关进一个不透明的匣子,接入了一个连接有毒气的阀门。阀门被一个装置控制,装置里是50%概率衰变的元素,元素衰变,就会打开阀门,毒死匣子里的猫,元素没有衰变,那猫就活着。但是当我们开启装置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元素是否衰变了,也就更加不确定猫是否还活着。从我们的逻辑来说,盒子里面的事情是一定已经确定发生过了的,但是确定发生过了什么,却是不确定的。除非我们打开盒子。而没有打开盒子的时候,以我们的观测来说,猫就存在了两种状态:活着和死了,各50%概率,猫的实际状态就是这两种概率状态的重叠。


这是一个颠覆性的世界观。过去我们认定的线性的发展规律其实并不是线,而是在每一个无限小的线的节点上,都有无限多种可能性在叠加,直到被这种可能性下的我们观测到。


这种世界观作为最前沿的科学,却和历史悠久的古老宗教相同。故事的背景选用了犹太人和犹太文化,正是因为犹太教的神秘主义论便是对“薛定谔的猫”的最好诠释。犹太人既孕育了最古老悠久的宗教,也孕育了最先进前卫的科学,而它们的理念,却是如此相似。影片里的戈普尼克一方面称自己是一个严肃的学者,致力于严肃的研究“不确定性”,他必须非常确定自己是在研究不确定(尽管他自己能够确定这种理论,却无法确定这不确定性本身),这是一个讽刺。同时,作为一个科学家,却也不得不求助于犹太拉比来帮助自己诠释自己的生活,这又是一个讽刺。从最宏观的意义来说,宗教与科学都在追逐那最终的确定性,而这个过程本身和结果本身却都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

电影开篇那个犹太宗教传说小故事,正是对概率云世界观的一个最佳诠释。当暴风雪的夜里,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这究竟是好心帮忙的邻居还是僵尸呢。夫妇两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老婆根据传言觉得那是复活的鬼魂,而丈夫觉得这就是友善的朋友。所以屋外的人,就是僵尸和友人两种状态的叠加。为了证实这一点,开门之后,老婆用刀子插进了他的胸膛。老婆认为,她杀是魔鬼,所以被刀杀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毫无感觉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而当丈夫觉得杀了人的时候,鲜血才从客人的胸口喷出。当客人讲完一大通似是而非的话跌跌撞撞的逃出门外之后,一切再次变成了不确定,跑出去的究竟是魔鬼还是好人,如果是魔鬼,他们就安全了,而如果是人,那第二天他们就会成为了杀人凶手而被逮捕。


整部电影,正是对这个小故事的展开。所以事态的发展,都是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摇摆的。这种确定和不确定之间的矛盾,正是影片希望揭示出来的我们生活的常态。事物总是在客观发展变化的,如果我们不去观测,就不会发现这种变化本身,但是我们的观测,却又会成为影响变化的因素。所有的事物都是在这种矛盾中互相关联的。


真理和荒诞,是与非,确定与不确定都是同时叠加的。


就像戈普尼克的生活一样,每一个人的生活,看起来都是那么确定,但是其实却又是一系列的偶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被平凡的日常生活逼到了死角,所有确定的生活,成了各种危机四伏的不确定。而他空忙了一场之后,却也没能改变什么。面对最初的困惑,科学无法给出解答,那戈普尼克只能寻求宗教的安慰了。戈普尼克见了三个拉比,三个拉比似乎都是废话连篇或者甚至根本没有说话,但是这些无意义的行为背后似乎又确实充满了最好的解答。小拉比说要换个眼光看世界,一切都会不同;中拉比说不要去揣摩上帝的意思,顺应生活吧;老拉比没有开口,却在最后对戈普尼克的儿子说了几句流行音乐的歌词:上帝是沉默的,他不会回答,他的行为本身就是不确定,爱或者不爱,想或者不想,都是你自己。


最后影片的结局里,戈普尼克动摇了,他对自己的“严肃”产生了不确定,于是他改掉了亚裔学生的分数。除去“严肃”本身之外,他还是一个犹太教徒,违心之举必然带来惩罚。而此时,桌上的电话再次诡异的响了起来,里面或者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骚扰威胁电话,也可能是催促交钱的唱片公司,或者是通知体检最终确诊的消息,亦或是升迁与否的定案。而这种良心的责备,会为这个电话确定为什么结果呢?此时,外面又开始扑来了猛烈的风暴,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围观它的到来,这又会产生什么影响呢?一切都回到了开篇的小故事里的悬念里。


科恩兄弟的作品里,人——个体命运的无力苍白渺小是常态,只不过都是通过充满讽刺性的黑色幽默来表达。有时候,你甚至会发现,一切我们认定的常理在科恩兄弟的电影中都被颠覆了。你的际遇和你的努力无关,你的命运和你的谋划无关,甚至有时候你会发现你越奋斗反而越可笑。一个个荒诞的小人物和他们荒诞不经充满冲突偶然和不确定性的人生才是最可爱迷人的。《老无所依》里面以为自己可以聪明的悄无声息私吞毒款的老牛仔最终死在了墨西哥人的枪下,自以为自己能力超群掌控全局的杀手最终却被一辆卡车给撞了。《冰血暴》里一系列偶然因素影响下愈演愈烈,逐渐失控的凶案。《影子大亨》里白痴董事长的天才之举等等。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出版之后,一开始得到的只是嘲笑,当逐渐树立权威后,几个牛顿经典力学的学者自杀了。许多年后,当霍金听到薛定谔的量子力学理论后,第一反应则是暴怒:“让我去杀死那只猫吧!”


作者:纵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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